王忬“登太和山四首”碑引出的一段悲壮史

武当山南岩宫皇经堂下崖壁上,嵌刻有明代都御史王忬书写的“登太和山四首”碑一通,长106厘米,宽60厘米,厚6.8厘米,青石质地,行草阴刻。

碑文如下:

登太和山四首

  吴郡王忬

倚马横瞻太岳顛,吏情此日倍超然。

桃花封洞长迷路,野叟巢云不记年。

鹤驾久空缑氏跡,仙台新接大罗天。

小臣感自祈恩泽,敬为明皇献寿篇。

 

久传仙子轻黄屋,何意经生礼白云。

数点神光斋后见,隔林天乐静中闻。

御风泠泠探金策,仗剑英英辨斗文。

自叹亡羊犹为达,争如孤鹤解离尘。

 

何处萧声来竹房,玉虚岩畔月苍苍。

入龙蜒蜿神君驾,五夜氤氲寿域香。

静坐几回探众妙,梦中漫欲赋灵光。

由来白发终难变,俯视仙山气更扬。

 

手执芙蓉礼上皇,丹梯凌绝思茫茫。

圣泉能解文园渴,石室长封宝枕方。

云护天门呈瑞色,风吹法从舞霓裳。

今宵几欲从玄度,犹恨忧时念未忘。

嘉靖己酉(嘉靖二十八年,即公元1549年)先大夫为御史按楚,登太和山作四诗,至万历丙子(公元1576年),世懋奉使关中,便道过家兄於郧,携以登山,因追书四诗於石,俯仰,今昔不胜汹然,江西布政使司左参议男世懋谨识,山人陈演填讳。

该碑位于南岩宫核心景区,在通往南岩宫悬廊复道内(头道门里)的石壁上崁刻,横式,其书体流畅,字体俊秀、精美,引人注目,很多游客常驻足赏析,读后颇有感触。然而,在这四诗的背后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悲壮史,却令人惋惜。

“登太和山四首”是明代都御使王忬于嘉靖二十八年(公元1549年)登武当仙山观后留下的诗篇。从诗的行间闪耀出一丝得意和锋芒,一眼就能看出其人是行伍出身,并少年气盛,俨然表现出一种“少年老成”使人不难看出他是一位很有思想、很有前途的年轻军官,当然,这时他的身份的确也是非同一般,他是代表宫廷来武当山的,到地方是高高在上、居高临下的傲慢心理,同时也暗示说论才华还有未能如愿的心里,诗句的开篇气势磅礴,首先就给人以非凡超人的想像,犹若气吞山河之势。他在视察武当山时的心情是非常的激情,远远超出了单纯的考察,由于心情舒畅,所以他诗兴大发,趁兴挥毫,一口气写下四首,文中的“迷路”不正是反衬了这点吗?诗曰:“倚马横瞻太岳巅,吏情此日倍超然。桃花封洞长迷路,野叟巢云不记年。鹤驾久空缑氏迹,仙台新接大罗天。小臣感自祈恩泽,敬为明皇献寿篇。”文中“鹤驾久空缑氏迹”是引自古代典故《列先传》,传说王子乔,即周灵王的太子晋,曾乘白鹤驻缑氏山头。后来也曾称太子的车驾为鹤驾。古代亦有对仙人的车驾称谓鹤驾。“大罗天”是是指最高、最广之天,据《云笈七签》载:“玉京山冠于八方,上有大罗天,其山自然生七宝之树,一株乃覆一弥天,八树弥覆八方,故称大罗天也”,但是在《元始经》中且又说“大罗之境,无复真宰,为大焚之气,包罗诸天。曰:三界之上,渺渺大罗,上无色根,云层峨峨”显然是指高空之上,人们想像的大罗境之天。当然,作者在此表达了他感恩皇帝的提携,所以在第一篇诗的结尾用“小臣感自祈恩泽,敬为明皇献寿篇。”

作者在第二首诗文中尽量给“神”透漏出自己的才华未能展现,其职位仍然有不“满意”的情绪,后来是道教思想给他进行了一次深刻的“洗脑”,他说关于天上的仙子乘坐着黄缯车盖到武当仙山来,仙子为何还要到武当山来问苍天呢?因武当山是上天帝王的寓所,可指点迷津。仙子都有难题,何况是凡人呢!特别在晚饭后,武当山的各个宫观到处都是神仙的境地,道教音乐悠扬动听,玄妙超然,给人以美妙的遐想,不由得来到道士们做道场的地方,做法事的高功口中念念有词,时而诵经、时而高歌,或踏罡布斗、或仗剑礼文,法事能了却尘世间的一切烦恼,也能帮助你修正自己的不足,武当山之行使他明白了很多道理,他为自己而感到羞愧,过去曾有很多的缺点和错误,未能得到及时的发现,只恨自己连“亡羊而补牢”的做法都没有做到,那么今后应该与世无争,即使作一只孤鹤也心甘情愿,应达到脱离红尘的境界。这就是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,实际上无为而无所不为,任何办不到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。

第三首诗完全表达了王忬的心理状态。他宿武当山是一个皎洁的夜晚,皓月当空,山里的静谧很快使他进入了梦想,甜睡之中梦见了玄帝赋予自己身上一道道的灵光,好像乘坐着一条神龙将他带入仙界。忽然,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仙乐使他惊醒,睁开眼才发现已经是第二清晨,道士上早香的气味也已随风飘来,外面的氤氲荡貌,仙雾与香烟交织在一起,有一种从未享受过的舒畅和惬意。他情不自禁地从床上坐起,试图想探究其中之妙,然而,未能悟出其玄奥。油然而感,他回忆过去,然对人生自古谁无死这个不变的自然规律的理解颇深,而唯独神山不死,时间越老、越古,而灵气更旺,美名更扬。主要是文化底蕴的支撑,也是一种精神的存在,如果没有这些,也不可能有更长久的生命力,他深深地知道了仙山的文化魅力,让他久久回味。

第四首主要揭示了王忬礼神后的复杂心情。当他看到道教的法事活动,感受自然虔诚,第二天特地手持供养的鲜花,借仙山的灵气,为当今皇上和诸神敬献了最神圣的礼物,神的领域是无法攀登的,圣水固然不能够解渴,但他却能够解人们精神之渴。虽然,这座古代的庙宇有很多的人光顾,但是一般人是不知其奥秘,也很少有人问津,恰恰就是这些才赋予了它的文化内涵而深不可测,它犹若宝方,也向泉水一样,同样能够解渴。

武当山的景色是十分的迷人,若仙境一般,时云雾飘渺,缠绕着大顶,时彩云献瑞,风吹云动,透过云层呈现出晶莹的彩妆,煞是迷人。入夜几次反复思索,为什么不留在武当入道,只恨自己生不逢时,若在早几年到武当山就很可能度为道士,只因自己还想为国家做点贡献,报效国家的任务还没有完成,所以要回到朝廷去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大业。其实荣耀和地位也是人生难以脱离红尘主要障碍,如若急流勇退可能不会造成后来的极刑。

然而,王忬来武当山这年,皇帝只是授于他的“行人”称号,并没任总督之职。也可能是他在武当山为皇帝献花祈祷的缘故,也可能是王忬回家后严格按照道家思想,凡事以顺其自然,不刻意去追求,谨慎本职工作的缘故,巧然在第二年晋爵。即嘉靖二十九年(公元1550年)敌寇大举侵犯古北口,王忬处处小心谨慎,在遇寇犯之时,冷静处世,研究御敌方案奏请皇上,自己便带领人马赶往要口,夜间敌兵果至,皇帝密随遣使于王忬,见其已全副武装等待进攻命令,回奏,皇帝大喜,遂被擢升为右佥都御史代之。三十一年又出抚山东、改为提督军务、巡视浙江兼管福、兴、泉、漳地方,仍敕调发兵粮、临阵按军法从事等,因击寇有功进为右副都御史。三十三年六月巡抚山西大同,加兵部右侍郎,还朝后又升为右都御史加兵部左侍郎,特荫一子。自嘉靖三十五年后王忬在任期间,频频出事,要么降夺、要么立功赎罪,十分不畅。期初皇帝非常器重王忬,但因连连失利,渐渐失去信任.嘉靖三十八年二月(公元1559年)寇屯兵会州,敌兵用声东击西之计将王忬兵力调走,贼寇利用其间隙乘虚进入遵化、迁安、蓟州、玉田等内地,大肆掠夺财物,蹂躏百姓,由于损失民心,遂被停俸自效,5月被弹劾戊边,但因严嵩平素就不喜欢王忬,其子王世贞举嘉靖二十六年(公元1547年)进士,授刑部主事。“曾因奸人阎姓者犯法,藏匿锦衣都督陆炳家,世贞搜而得之。陆炳家托严嵩以求世贞的宽恕,没得到许可。杨继盛的下吏,时进汤药。其妻讼夫有冤情,随为代书奏折。既死,复棺殓之,严嵩为此大恨。吏部两拟提学皆不用,用为青州兵备副使。”世贞平素又复用口语得罪了严嵩的公子严世番,严家也因其琐事构其过节,严嵩又专权跋扈,也因与杨继盛结下了“你死我活”的矛盾,曾经“杨继盛劾严嵩及其孙鹄冒功事,宗伊议不挠。”使严嵩怀恨在心,后果遭报复,帝听信谗言下令处死,年仅四十。杨死后,王世贞正义凛然,又经纪其杨的丧事,由此,又结起深怨,严嵩父子大恨王世贞,恰与其父王忬滦河变闻,严嵩公报私仇,随得行其计,多次进言皇帝“不练主兵者,一大恚(hui)也 !”等语,皇帝在火上浇油之上也大发雷霆:“忬怠事,负我!”交由刑部处置。王忬失律,刑部中允郭希颜提出以言事,予以轻比,而严嵩则与郭也有矛盾,故反之,下令置以重典,又唆使皇帝,并得到亲自批曰:“诸将皆斩,主军令者顾得附轻典耶?”改论斩!嘉靖三十九年冬竟死于西市,可怜王忬罪不致死也成了刀下之鬼。纵观王忬一身,应该说他很有才气,头脑敏捷,但身带傲气,不善于总结,故在政治生涯中有很多坎坷,一身屡更督抚,也都是皇帝而特简,他大凡小事的请求,上均从之,但也因以总督数以败而闻,渐渐失宠。后人赞曰:“世宗威柄自操,用重典以绳臣下,而弄权者借以行其私,于是阘冗废职之徒事败伏辜,而出力任事之臣亦中危法受戳”。

王世贞“父以滦河失事,嵩构之,论死系狱。”世贞解官奔赴严嵩官邸,与弟世懋“日蒲伏嵩门,涕泣求贷。(严)嵩阴持狱,而时为谩语以宽之。两人又日囚服跽道旁,遮诸贵人舆,搏颡乞救。诸贵人畏嵩不敢言,竟死西市。”虽然兄弟二人跪道请求,也没有得到宽恕,而狡猾阴险的严嵩为掩人耳目,耍尽手段,玩弄权术,最终还是受以极刑。王氏二兄弟悲痛欲绝,服丧归家,以中国封建社会的最高孝道,蔬食三年,不入内寝。“既除服,犹却冠带,苴履葛巾,不赴宴会。穆宗即位,隆庆元年八月(公元1567年)王世贞与其弟世懋伏阙讼冤,诉说其父皆为严嵩所害,大学士徐阶左右之,得到允准平反,并取到了国家的抚恤,诏世贞官复原职。世贞推却不仕,上书请求穆宗“疏陈法祖宗、正殿名、庆恩义、宽禁例、修典章、推德意、昭爵赏、练兵实八事,以应诏。”随后,吏部用言官荐,令世贞以副使 莅大名。迁浙江右参政,山西按察使。母归,服除,补湖广,旋改广西右布政使,入为太仆卿。万历二年九月(公元1574年)以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。到郧阳后,勤政为民,以“数条奏屯田、戍守、兵食事宜,咸切大计”。

王世贞其弟王世懋,字敬美。嘉靖三十八年(公元1559年)成进士,恰遇遭父忧。父亲昭雪后,始选南京礼部主事。万历四年(公元1576年)奉使关中,时为江西布政司布政使司左参议前往陕西任副使,途径郧阳与兄同登武当仙山,忽然勾起了二位的回忆,过去父亲曾谈起过武当之行的经历和感受,不知怎的尽管美景不胜收,但父亲那种恬静的过去再也不能去寻觅,因为这种悲痛的阴影仍在心中无法抹去,然而“今昔不胜汹然”,由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,兄弟俩悲伤的情绪没有以往那样激动,今天只能将父亲曾经留下的诗句追书,铭刻于石,以扬其名。二位兄弟今天立碑之时都没有留下墨迹,世懋只是对父诗作了校正,甚至纪事也是有随从陈演填讳。

为了让大家不忘这段陈史,故撩起将被遗忘在角落的旧事,能在你的茶余饭后重温史实,能想念这一家出了三位都御史的豪门轶事,也是一大快事。

 


作者:赵本新    赵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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